英雄死于破伤风

[翔润] 永劫回归 (上)

*陈年狗血,滚滚天雷,慎入



永劫回归



这世界运转的方式如此怪诞,以至于松本润和樱井翔数次的重逢,都成了和他的重新相遇。



第一次是在自己见习的科室。正坐在医生办公室的桌前给一摞病例贴化验单,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,熟悉的声音响起,是来找大野智的:大野くん,我们主任说这份病案需要你签一下字。


松本的背忽地绷直了,从肩膀到指尖都有些僵硬,他在转头与不转头间犹豫许久,终究还是装作不经意地迅速回头看了一眼。


是他没错。


大野学长在电脑前敲打病案记录,难得转过黑黢黢的面庞,一边签字一边フフ地笑起来:翔くん圆溜溜的大眼睛,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呐。


松本眼看着樱井不好意思地笑着、连连鞠躬退出办公室的模样,一时感到荒谬到好笑——当年此君顶着一头不羁的黄色乱发、耳洞若干、品味嬉皮,爱把「live fast die yong」挂在嘴边。再看现在,衣冠楚楚,无趣呆板的黑发,两个稳重的黑眼圈,一脸医护人员特有的积极的倦色,哪怕明天被提拔做主任医师也毫不违和。


……从不良少年范本到正经谦逊的五好青年,他樱井翔是被魂穿了么?


而且居然就那么无视了他。


过了好半天,松本才发现自己牙关都咬酸了。


大野学长不经意的瞟他一眼,被吓到:干什么啊,笑得这么狰狞。


松本揉揉自己的脸,嘟哝:没什么。



于是第二次重逢不再是不期而遇。樱井正经历暑期研修,坐在东京都疾控中心的hiv检测中心打瞌睡,忽然有人将他面前的桌面一拍,把他惊得坐直起来。


他抬起头,松本润——这名字随着那张清俊的面孔一同撞进脑海,让他一时无措——歪歪地站在那,抵着桌沿,很是不耐烦地看着自己。


喔,哇....樱井当机了:松、松润?


嗯。松本拖出椅子来坐下,跟他面对面:我要做检测。


樱井没有料到他把睽违多年的寒暄一概省去了:...诶?测什么?


松本拿指节敲敲桌子:这里不是免费做hiv病毒初筛的地方吗?


是倒是,但这个中心是针对MSM人群的啊,就是那个、有同性性行为的.....樱井有些尴尬地望着他,想转开眼,却碍于职业素养不能转开,于是反而把两眼瞪得滚圆,诚恳、温和又底气不足。


松本看着他,感到忽如其来的恼火,嗤笑了一声:我当然知道。


诶?


快点拿出表格来给我登记。他拧着眉头瞪对方:你这家伙装什么蒜啊?


诶?



当年的松本润,可不是这样的啊。樱井看他埋头填表格,毫不犹豫地在性生活那一栏勾选上「活跃」,在性伴侣一栏勾上「多个」,觉得哭笑不得。他依然有些懵懵的睡眼惺忪,视线移向松本整洁如刚刚打理过的鬓角,又不禁迷迷糊糊笑出声:....松润,这么多年强迫症还是没有治好啊。


啰嗦。松本蹙着浓眉咕哝:拿一级奖学金的樱井くん,上班居然就这样吊儿郎当?


樱井有点被人抓包的尴尬:嘛,这里又不是医院,休息一下不会怎样的,读书很辛苦啊.....


大家都一样辛苦。松本把表格丢去一边,挽起袖子给他抽血:我也念了医学院。


我知道啊,虽然没怎么遇到过,松润可是校园偶像啊。樱井嘀咕着:一开始真的觉得很意外,你居然考了我们医学院,那时候…


跟那时没关系。松本打断他:跟你一点都没关系。


.....哦。


斜阳投进来一片阴影,沉默在其中发酵,但两人都没留意。樱井认真工作的时候双唇紧闭,轮廓立马显得冷峻了。他抽血很利落,起身拿金标试剂加到血样里的动作同样利落。等待反应的时候,再次坐回到松本对面,他的神态又顷刻和缓下来。


松本微微挑起眉尾,好整以暇地望着他。


他顿了顿,组织好语言,目光沉静、温和、而又说不出的严肃:定期来做检测是个很不错的事,非常值得坚持,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无可挽回,平时一定要做好保护措施。


……。


这段发言松本始料未及,以至于怔住了。他来这里,原本是为了看看如今一本正经的樱井翔窘迫难堪起来什么样的。


他又盯着他看了半晌:翔くん…有女朋友吗?


诶?樱井措不及防,挠挠脸:没有。


松本点点头,没有再说什么。


十五分钟后检测结果出来,毫无意外的阴性。在樱井进一步开口解释前,松本挥了挥手:我都懂。回见。


樱井有点慌地站起来:……就走了?


松本像暗下了某种决心那样慢慢深吸口气:电话和邮箱什么的,刚才那张表上填了,愿意的话就联系吧。


哦....那,再见。


樱井不再说什么,挥手,微笑,神色轻松得堪称愉悦了。松本却挤不出笑,挥不动手,甚至连一句再见也梗在喉咙里。他最后看樱井一眼,觉得不可理喻,这人真是不可理喻——他居然可以愉快得这么平静,宛如初识?



那天晚上松本润如期失眠,一眼扫见窗台上小小的樱树盆栽,拿到眼前端详。自从十八岁那年生日买了这家伙,他精心养了它六年,它却一朵花都没有开出来过。如果不是枝叶始终在长,他会怀疑它已经死了。


不开花不甘心,已经养了这么久,要放弃就更不甘心。


十代的他无疑很幼稚。曾觉得私立男校的校草像包裹着光,觉得樱的颜色非常惊心动魄,觉得自在不羁如翔くん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理想。


可幼稚不等于荒唐。年少的他心中怀有深情,而那深情甚至不是爱,是热望。发自本心、率真纯粹,故而也无可遮掩,非得堂堂地、大声地说出来不可。


翔くん,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喜欢你。


翔くん,爱你哦。


那人惊讶之余,难为情而又不当真的神色再次从记忆里浮现。


懦夫。松本润曾无数次为回忆中的那张脸写上这一判决。


可是两次次潦草的重逢,就轻易颠覆了这道判决。


他闭上眼。


如果翔くん真的懦弱,今天就不会那样对着他微笑。


身上带着陌生的气息,像是第一次相遇似的微笑,可那笑容又是可爱到熟悉的,静谧到温暖的,令人心潮澎湃、无处藏身的——就算能回返过去,一个笑容足够让自己重蹈覆辙。松本润不无难过地这么想。


他把盆栽放回原处,起身给它浇水。



第三次,樱井翔已经是个研修医了。


松本润从车站一路跑到医院门诊楼的屋檐下,衣裤连带黑魆魆的眉发都被雨淋了个透,显得难得狼狈。他懊恼地等着雨停,想不通忘记带伞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

十分钟后,雨反而愈下愈大,松本连打了两个喷嚏,犹豫半晌,终究转身进了大楼,到盥洗间脱光了上衣,换上自己包里的白大褂。然后庆幸着自己实习生的身份,掩盖着裸上身和湿裤子的不自在,一路穿过空中长廊去到住院大楼,坐电梯上去十楼心脏内科。


正午时间,心内医生办公室只有两人边吃便当边看书,没出所料,其中一个就是樱井翔。


樱井前辈。松本敲敲门,停在门口,抛出一个陌生的称谓后,几乎立即感到了后悔。


樱井筷子停在半空,o型嘴看着他:松润……怎么、没带伞?


啊。松本润皱着眉头,说出的话分明是请求,却显出一分不情愿:有没有干衣服借我穿?


有。樱井二话不说就起身,带他往值班室走。他的柜子里塞满东西,但十分整齐,他从中抽出衣服裤子和一条浴巾:浴室在里面,先去洗吧别感冒了。


...哦。松本接了东西径直进去淋浴间,直到热水浇在身上,激得他浑身一抖,他才猛地感受到一股莫大的茫然。


…居然状似理所当然地享受了一次、已经失去的东西。


等他换好衣服出来看,值班室空空荡荡,樱井已经回去了。柜子上挂着只空袋,一看就是给他装湿衣服用的。体贴得恰到好处。


他走回办公室,一路琢磨着说辞,可是一敲开门却是樱井主动开了口:刚才下去买了只生姜烧便当给你,趁热吃吧。


办公室之前的另一位也离开了,只剩他们两人,松本看着对方无比自然地帮他拉开椅子,忽然觉得如芒在背,抓抓湿漉漉的头发,想说什么,却被接连两个喷嚏堵住了嘴。


诶,还是感冒了啊。樱井无奈道。


花粉症。他下意识反驳。


哈?现在?


松本不说话,坐到他旁边去:谢了。


唔。


两人默默地吃了一会,樱井状若无意地问:那个,怎么样,后来还有定期去检查吗?


松本大口大口吃着便当,闻言微微一顿,含糊道:没有。


诶?为什么?


因为一直空窗。松本不紧不慢地吞下食物,懒洋洋地答。


这样啊。


松本笑起来,扭过头,一手搭上樱井的椅背,直直盯着他:干嘛对我的性生活那么感兴趣?


樱井眨着眼,对他突然的欺近感到不自在似的。


松本有些好笑地想起七年前的夏天,他眼里一模一样的闪烁。


那时的樱井翔大概根本没有把「交往」当真吧,随口应下是出于习惯,就像应下他日常的种种请求。翔くん,教我一下这道数学题吧。翔くん,放学以后在校门等等我。翔くん,试试看跟我交往怎么样?


松本自是十二万分的当真,抬着那张稚气未脱却的脸孔,兴奋地说明自己来自书本、电视、甚至漫画的恋爱观:恋人要给彼此信任、支持、浪漫、安全感,还有规律的性生活。


话音未落樱井就被口水呛到,咳嗽着转移话题:あの、松润,你听说过尼采的永劫回归吗,今天我们课上讲了这个,超酷的。


松本不确定对方还记不记得那时自己不解的表情——他又没想要向全世界大声宣扬他们的关系。但两个人私下为什么也要逃避?谈个恋爱有那么不堪吗?


我只是关心你的健康。樱井低声说:同时拥有多个性伴侣不是什么好事。


松本看了他半天,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,显得漫不经心:就算染上了又怎样?aids现在不过是种可以控制的慢性病,就跟糖尿病没多大区别,你也知道这点吧?


话是这么说……


而且啊,我们这种人,与其畏畏缩缩地惜命,不如痛快点活着,live fast die young,你不是很喜欢这句话吗?


樱井一僵,有些赧然:嘛,那是以前不懂事啊......再说什么叫你们这种人,哪种人?


你说呢?


我想我们...樱井踟蹰着:是同一种人才对。


哦,那么你应该也很享受征服感吧,是不是?欲望这回事超朴素的,不是吗?


松润。樱井放下筷子,绷起脸,沉声道:别闹了,生命是很贵重的。


胜过爱情和自由?


胜过所有。


松本笑出声:凭什么?


樱井瞪大本就又圆又亮的眼睛,他大概不清楚自己做这个表情时会显得像个孩子:生命当然是排第一位的,这点不用说你也明白吧!


松本耸耸肩:一样迟早都会失去的东西,怎么会是最重要的?


樱井的嘴抿成一条线,每当他努力压抑情绪时,都是这种表情:你到底为什么要学医?


因为付得起医学院的学费啊,为什么不?


樱井沉默。


松本猛扒了两口饭,而后也放下了筷子,口齿不清道:你呢,不也是为了让自己符合父母和社会对你的期待吗?


不,我是自己想做医生才做的。


你真的很擅长自欺欺人啊,前辈。松本站起身,伸展一下手臂:其实是骗你的,我又没有自毁倾向,怎么可能滥交,那个表是乱填的。


松润…不、松本くん。樱井半晌才开口,却并不看他:对不起。


为什么道歉?


不该探听你的隐私。


松本不觉攥住椅背:还有呢?


樱井已经脸色苍白:当初、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,我从一开始…


松本踢开椅子,拿起自己的东西:谢谢你的衣服,下次还你,再见。



那句道歉里即便有千回百转的懊悔,他说出来的第一句全然不在点上,就等于没说。松本如是判定。


但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恼火,大概是因为跟上一次比,樱井翔至少褪下了无动于衷的面具。而且他真的变了,变得中规中矩,像武士的刀卷了刃。松本一身雨水跟在他身后往值班室走的时候,甚至产生了想要重新认识他的念头。



他喜欢上曾经那个樱井翔的用时其实很短,他们相处的时间则长达四年,也就是说绝大部分在一起的时间都被他花在对他的喜欢上了。


中学里的翔君不仅是他父母朋友的儿子,是完美的邻家哥哥,更是个风向标式的人物,家境好,成绩好,球也踢得好,最可恶的是,非但不是标准到无趣的优等生,还一向游走在违章乱纪的边缘,总在男生间有意无意带动着各种各样离经叛道的风潮。


混搭的衣着,扎眼的发色,移动电话,饰品…甚至呢,耳钉?脐环?


柔韧平滑的腰线与六块腹肌的一体感被脐环残忍地打破,轻松激起人的破坏欲,同时也肆意加重了青春期某些欲望的膨胀,佐证着二者相辅相成的理论。


松本坐在图书馆,阖眼埋头进自己臂弯,烦躁地驱逐着脑海里的画面。


十七岁的樱井学长在球场上奔跑着,欢呼着,兴奋地脱掉上衣在空中挥舞,汗水淋漓,脐环因湿润的反光而刺眼至极,引来场边震耳欲聋的尖叫和隔日的通报批评。


而这个人几小时后会完璧地穿着制服衬衫打着领带,坐在他的卧室里给他辅导功课。场边的松本因想着这一点而感到满心的不可思议。


那时的樱井几乎是个浪漫主义者,着迷于三样事:足球、鲸鱼和极光。而松本的浪漫主义则寄托在樱井的不可思议上。叛逆胡闹背面装裱着的那种优越与自信是如此的令人着迷,以至于当天晚上樱井拖过他的练习册全神贯注地给他讲解几何题时,他几乎就凑上去亲吻他了。


但是他没有,他下定决心要在身体有所行动前先大声说出来的,因为喜欢得太过认真了。


方式的问题非常重要。哪怕当初表现得再不羁,翔くん本质上就是在优渥的生活和教育环境中长大的好孩子,品学兼优,备受期许,理想远大,注定了要郑重其事地对待人生。所以呢,如果他们以玩闹般的孩子气的方式在一起,是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。


他打从一开始就想着这点。翔くん说他人小鬼大一点也没说错。他还确信自己同样被翔くん喜欢着。不仅因为那种种的有求必应,更因为那些匆忙调转的目光和不够流畅的呼吸,不由自主的碰触和过分刻意的抽离。


所以他略过了这样的先决条件,直接问:翔くん最喜欢我哪一点?


哈?我?


不然干什么总是问我到底喜欢你还是爱你啊?


还不是因为你不停地说!


是吗?那你呢,喜欢我什么啊,先说三点来听听吧。


他于是又展开了「假装敷衍」作战:喜欢你喜欢我这一点。


什么啊。即便算上这个吧。还有两个呐?


喜欢你喜欢我喜欢的电影。喜欢你喜欢我喜欢的球员。


什么鬼啊你这家伙。十六岁的松本不满地推他:自恋症?


樱井被他推得倒在榻榻米上哈哈笑:比你更自恋吗?


我才没有!


每天花半小时搞发型,还喷香水,真是自恋的小鬼啊。


哪有啊!


笑声持续了一小会,像潮一样落去,卧室的闹钟滴滴答答响着,躺在那里懒得起身的樱井打了个呵欠。


翔くん。松本居高临下地抱着胳膊低头看他:试试看跟我交往怎么样?


樱井的眼睛被笑意洗得亮极了,却又因为困而显得没了焦点,几乎像是不假思索的:


嗯,好啊。



松本润从桌子上抬起头,感觉肩颈一阵酸痛。他竟然一不小心就这样在图书馆睡了一个钟。


与崭新的樱井翔重逢后,他时不时会在记忆里同一个更熟悉的他碰面。理智分明有在抗拒,潜意识却百折不挠,像掉进了一个失控的轮回。


学心理学的时候真应该好好听讲的。他漫不经心地想着,揉揉自己湿润的眼眶。


tbc


评论(1)

热度(16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